第83章

半个时辰之后，朱员外还是死在了安鸿怀里。他叮嘱安鸿不要伤心，将自己埋在夏都城就行，待到来日春暖花开，如果他再经过这里，从阿苏的坟前截一支树枝种在自己旁边即可。

安鸿神情恍惚，过了好几天，在祝伯昌和魏野陪伴逗趣下，脸上才又恢复了一点笑意。

夏都城地处北疆，此刻的湖州早已春意盎然，但这里早晚却还是寒风凛冽，这几天几人都趁着白天阳光好的时候在城中转转。

魏野一向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几天功夫他就在旅店对面的一条小巷子里发现了一家庆国人开的铺子，主做胡饼和批切羊肉，两样都滋味甚妙，魏野自从吃过一次后就每日都来。

胡饼，听名字就知道它本是从北方游牧民族那里传过来的饮食点心，东京的胡饼都是用小麦粉烘烤，刷上油后再蘸上胡麻复烤，吃起来是浓郁的谷物香和胡麻香，魏野以前就很喜欢吃，每天早起去国子监读书时还会特地绕路经过武成王庙前的海王张家吃两个。现在到了这夏都城，这胡饼的手艺不仅正宗，口味还更进一步了，东京的胡饼不加馅儿，但这里的胡饼还会在面团中加上羊肉、油酥、椒、豆豉等口味丰富的馅料，吃起来外面焦香，内里软烫，魏野一口气能吃三四个。

批切羊肉就更是一绝，夏都城的羊倌多在城外，养的羊都是在沙漠浅草间放养。这里的羊主要吃一种叫做灰灰草的草根，这草根在东京城内还能当一味药材，主治风湿防寒，吃这草根长大的羊，羊肉长得慢但滋味独特，脂肥肉嫩，除了丰腴的肉香外还带有一丝丝草药的清苦，完美中和了吃肉时的肥腻之感。

批切羊肉就是选带皮羊肉，加水炖至肉烂汤稠，熄火静置直到结成块。富含胶质的肉冻质地紧实，口感爽滑略弹，再将这晶莹透亮的羊肉细细切了，肥瘦相间，红白分明，浇上辣姜蓉、豆豉、陈醋、酱汁，一碟上好的下酒菜就完美出炉。

这家铺子开在小巷子里，只做这两样，连个店名都没有，每天却都客满为患，魏野有时来晚一点都买不到。

这天早上天刚亮，魏野就挨个去吧其余几人从床上薅起来，要带他们来吃这家“绝顶至尊好吃”的小摊子。

杜九霄一向喜欢赖床，也被魏野磨的乖乖起来了，等几人睡眼惺忪的来到摊子上时，恰恰好还剩最后一张空位，魏野赶紧跑过去坐下，要了二十张胡饼并五盘羊肉，然后才放下心得意洋洋道“你们听我的准没错，我魏野这张嘴，爱吃也会吃，回了东京你们必是吃不到如此风味的美食的。”

杜九霄看了眼小摊周围的环境，又用手指点了点这陈旧的桌面，叹口气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你好歹也是个大家公子，怎么总爱往这种街边小摊跑。这辈子也就你敢带我来这种地方了。”

魏野知道杜九霄臭讲究的毛病又犯了，嘻嘻一笑道“你没听诗里说嘛，浮光掠影繁华唱，烟火人间滋味长。这美食就要藏在这街边小店，混在这烟火人间里面吃才有意思，在那些高楼广店里面吃饭，只适合招待关系一般般的朋友，看你们是我的至亲好友，我才肯带你们来呢！”

这话说的一桌人都笑了起来，魏野看向安鸿，见他神色轻松，但整个人气度沉稳了不少，心内感慨，面上却仍贫嘴道“安鸿你说是不是？我记得小时候你喜欢跟我玩，主要就是因为我经常带你去吃好吃的。”

安鸿笑的眼睛眯成了小月牙，点头应是。

这时店家上了菜，他是个典型的庆国人相貌，皮肤黝黑，身材高壮，高鼻深目，脸上还有着浓密的络腮胡。杜九霄瞧了眼老板，又看了眼四周的食客，往桌子中心靠了靠，压低声音道“这里怎么都是庆国人？魏野你是一点都不怕死啊？”

魏野一边往大家手里塞胡饼，一边招呼大家吃羊肉，抽空才回杜九霄道“没关系的，他们都是生活在夏都城很多年的老居民了，和那些激进派的庆国人不一样，大家都是想好好过日子的。”

他话音刚落，杜九霄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隔壁桌一个少年清亮的声音回道“没错，不管是庆国人还是大启人，大家都是只想好好过日子的普通人，那些将军权贵想要占地盘抢土地，关我们普通人什么事，凭什么要我们普通人去送命？”

几人往那少年看去，一时竟有些惊讶，因为他穿着庆国人的服饰，一身鲜亮的藏蓝色带毛长袍，此时因为喝羊汤喝的火热而卸下了半边臂膀，但他的脸却又非常精致，精致白团样的面庞上嵌了两颗水洗葡萄似的乌黑眼珠，盯着人看的时候神情格外无辜善良，像极了江南地区富贵人家不谙世事的小公子。

那少年见几个人都盯着他看，自来熟的就捧着自己的羊汤碗来了魏野这桌，挨着魏野就坐下了，喜笑彦彦道“在下林鸣，家住夏都城上关街，几位兄台看着有些面生，不是本地人吧？”

杜九霄道“这话说的，这夏都城这么多人，难道每个你都面熟不成？”

林鸣笑着道“我从小就这夏都城长大，虽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但像几位兄台这样钟灵毓秀品行高洁的人物，我不可能闻所未闻，所以才斗胆猜测几位是刚来此地的。”

魏野见这少年虽然举止做派像庆国人，但言辞用语却像大启人，不由猜测他来自一个文化融合的大家庭，于是笑着问道“林兄弟是家中有长辈是大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