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十

次日一早，魏野就缠着季隐带着他去找那个“嫌疑人”，季隐却带着魏野来到龙昌寺的素斋馆，之前魏野并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原来在素斋馆端菜的小沙弥就是圆明。

他比之前看上去憔悴了许多，但仍然在坚持工作着，看到魏野两人前来，还走上前介绍道“魏施主，季施主，今天有山里农户新送来的一些菌菇，是否要上一些？”

“可以，再来一份上次吃的罗汉羹”魏野笑咪咪的答道，边说边找了上次的座位坐下。

待圆明去厨下点菜时，魏野扭头看了眼他的背影，然后小声问道“是圆明有问题？”

季隐道“待会问一下就知道了”。

说着话的功夫，圆明就端着几样菜过来了，正当他在摆盘时，魏野开口道“我对贵寺有几个疑问，小师傅是否有空坐下陪我解解惑？”

圆明有些惊讶，嘴唇嗫喏着似乎是想推脱，但又想到这两人是寺中贵客，最终还是点点头答应下来。

季隐问道“上次听你说，来龙昌寺之前，你是住在老家明州的？”

圆明楞了一下，见了季隐好几次，这位公子看起来冷漠如天上谪仙，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话，过了会他才回过神，道“是的，我的老家在明州”

季隐又道“前朝末年的时候，各地战乱的厉害，我听说明州因为沿海，田少人多，被抓去乱军当壮兵的格外多，那时候你出生了吗？”

圆明稍稍叹了口气“那会我刚刚出生，还在襁褓之中，并未亲眼目睹，只知道我的母亲在那种境况下养活我，实属不易”

魏野问道“那种乱世，你母亲怎么一个人养你呀，你的父亲呢？”

提到父亲，圆明似乎有些愤怒，又有些惆怅，他淡淡道“我的父亲为了不被抓去当壮丁，在我还小的时候拿着家里的钱财坐船出海逃走了，这么多年杳无音讯，估计早死了吧”

魏野以为自己戳中了别人的伤心事，正准备好生安慰一番，季隐却冷漠说道“他真的死了吗？恐怕没有吧，你到龙昌寺来发现他没死的时候，是不是很震惊？你娘亲因为他的不负责任积劳而死，而他自己却在龙昌寺当着得道高僧，享受着香火俸禄，你计划了多久才决定杀死他的？”

圆明显然被震住了，他瞪大双眼，惊慌下站起身打翻了桌上的茶杯，连连摆手道“季施主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说的什么东西我毫不之情”

季隐仍旧沉稳说道“既然我们来问你，那肯定是掌握了证据的，你自己是佛门中人，也应当知道因果报应之说，难道还心存侥幸，以为自己杀了人还能若无其事的度过余生吗？”

圆明往后踉跄退了几步，低头看了几眼自己的双手，良久后颓然说道“你说的对，不过我没有亲手杀他，是他自己自杀的，这也是他的因果报应”。

和圆明之前说的那样，他当年是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投奔进了龙昌寺，在刚进龙昌寺的时候，他是十分渴慕尊敬那个领他进寺的明觉的，从小缺失父爱的他，觉得如果自己有父亲，应该就是明觉这样吧？

但随着接触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圆明却越来越心惊，可能是说话的口音，可能是家乡才有的俚语，可能是日常的生活习惯，也有可能单纯就是父子之间的天然吸引，总之，圆明发现，这个威严慈祥的师叔，竟然就是自己的生身父亲，想到娘亲操劳的日日夜夜，这个人却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心安理得的过着吃穿不愁的日子，他还有良心吗？他早就应该去陪自己那可怜的母亲了！

他先是写了一封信，匿名送到了明觉手里，约明觉去湖心岛一谈，明觉一直都因为自己年轻时抛妻弃子的事自责，岂能不应？接着圆明自己守在湖边，等着明觉找自己帮忙划船，在船上，圆明就对明觉说出了实情，并递给明觉一把匕首，要求明觉以死谢罪，如果明觉不愿意自己了断，他不介意帮他。

对明觉而言，自己本就一直生活在内疚之中，如今死亡也是个解脱，如果还能开解掉亲生儿子的心结，那也算死得其所。明觉没花多少时间思考就答应了，上岛后，在圆明的注视下，他用匕首捅进了自己的胸膛，微笑着离去了。

没想到明觉竟有个亲身儿子，还被自己的亲身儿子杀死，所有人都惊讶万分，官兵们将圆明押回府衙，圆明没有挣扎，表情似轻松似解脱。

从素斋馆出来后，季隐又带着魏野来到了明慈的小楼，明慈正坐在二楼迎风远眺，见两人来了，给他们一人斟了一杯茶。

“明慈大师，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异常？如果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信件，奇怪的人，奇怪的邀约，都和我们说一下，自己不要贸然行动哦！”一见到明慈，魏野就关心问道。

明慈笑了笑，递上茶杯，对魏野道“谢谢施主关心，贫僧这里一切如常”

魏野放下心来，边喝茶边问季隐道“刚刚就想问了，你怎么知道明觉是被圆明杀的？”

明慈也放下茶壶，好奇的看向季隐。

季隐道“明觉大师做法事时，我看他腰间的束带上挂了一截红色线头，这是明州风俗，家中长辈去世的，儿子会在他腰带上挂一截。我问了一下有谁接触过明觉大师的尸体，根据年龄排查一下，最有可能的就是圆明了，况且他还是最后一个见到明觉大师的人，嫌疑更大。”

原来是这样，那这是不是代表着圆明心中还是承认这个父亲的呢？这个问题的答案魏野不得而知，不过现在困扰他的可不止这个问题，他凑近季隐，扶着季隐的胳膊，低低说道“明觉大师被害的凶手已经找到了，那明德大师的呢？季隐你有什么头绪就快点讲嘛，我们一起分析分析。”

季隐顺手把掌心放在季隐的手上握住，语气轻快的说道“杀害明觉大师和明德大师的，背后肯定是同一个人，他不是简单的想要杀死两位大师，而是要揭发出他们名不副实的一面。”

“圆明是怎么在入寺十几年后发现明觉是自己的父亲呢？肯定是有这么一个人告知或暗示他，这个人不仅权势广大，而且对龙昌寺的高僧也有着长远深入的了解，这才能既知道明觉二十年前的旧事，又知道明德私底下的买卖。”

“明慈大师，这样的人你知道有哪些吗？”季隐问道。

明慈想了想，神情抱歉的答道“我在寺中一直深居简出，认识的信众不多，确实没什么人有印象”

季隐又问道“之前我记得您说过想当住持，这句话除了和我们，您还跟谁说过吗？”